像张家这样的大户,钱粮充足,田亩商铺众多,经营着诸多产业,振臂一呼,随便就能拉出几百个敢打敢战的家丁。
所谓县令若是识趣,只做个橡皮图章,大户还能容他这麽个闲人。
稍有僭越,怕是就得背后身中七刀,自杀而亡了。
龟龄庄外,来往宾客,车马纷纷让行。
一行四五十人的护卫簇拥着一个方面阔口的锦衣中年。
这数十护卫以四名身穿皮甲的贴身卫兵为首,其馀人等虽非皮甲,却也都穿着制式统一的棉袄,腰间挎刀,行走之间身上不时发出『当当』碰撞声。
显然,这群护卫袄子内嵌有铁片护身。
「老夫不过是纳一小妾,竟引得张县尉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啊!」
自号『龟龄山主』的黄宜鹤亲迎而出,哈哈大笑着上前作揖。
他虽已年近七旬,可一头发丝整理得一丝不苟,毫无杂色,脸上红光满面,行走之间亦是矫捷轻健,浑无老态。
对待那张县尉虽极有礼数,却并无多少谄媚之色,显然也是有着底气。
张县尉亦是大笑,上前执着黄宜鹤的手,说道:「龟龄兄客气,你我兄弟都是替指挥使办事的,又同住一城,本就该多多走动,互相亲近,说这些见外话就生分了。」
「是黄某之错,稍后宴席上,黄某向张兄弟斟酒赔罪。」
张县尉又瞧着黄宜鹤打量了几眼,叹道:「早听闻龟龄兄养生有术,更是通晓炼丹,连指挥使都颇为赞赏,今日得见才知所言不虚,日后定要多多向龟龄兄请教,还望莫推辞。」
黄宜鹤脸皮一抖:「哈哈,小事一桩,张兄弟请入内,上座!」
张县尉便挥了挥手,身边一众护卫散开,呈四面八方拱卫的架势将他守在中心,身边四名穿皮甲的护卫亦步亦趋跟随。
事实上,纵然不算张县尉带来的护卫,今日院中各豪客,员外们带来的随从也是不少,加上龟龄庄本身就有的护院和家丁,防卫力量已称得上极强。
待张县尉入席,黄宜鹤招来管家,吩咐道:「张县尉来了,不宜让他久候,宴席提前吧!」
「这……少棠公子还未回来。」
「哼!这个孽子,又不知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不用管他,待今天过去,老夫再来收拾他!」
黄宜鹤冷哼一声,摆手返回庄内。
洪元也在这时候抵达龟龄庄,瞧着门外人流喧哗,不禁感叹:「好生热闹,恭喜少棠兄了,你又多了个小妈。」
黄少棠整个人像是呆傻了般,完全没听见他的调侃,仍旧冥思苦想,自顾自道:「我还有一错,我错在不该偷老家伙的小妾,但就算我不偷,那些姨娘也活不过半年,我不是偷,我是怕浪费!」
「我错了……」
「嗯?!」洪元诧异的看了黄少棠一眼,赞道:「少棠兄,看来我还是小觑你了。」
他『啪』的一巴掌甩在黄少棠脸上,后者一个激灵,当即清醒过来,只以为洪元要动手杀他了,又要跪下求饶。
「好了,少棠兄,你与我多年交情,我又岂会真的怪你,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无须害怕。」
洪元拍了拍黄少棠肩膀,满脸亲切:「适才相戏耳!」
黄少棠呆愣愣看着洪元,他惊惧恐慌之下,早已失去思考能力,此刻也难辨真假,「洪兄,你真的信我?」
「当然,你看,我这不是将你送回家了麽?」洪元指了指龟龄庄大门,笑道:「我若不信你,岂会送你回来?」
「对了,少棠兄,我今日方是第一次拜访黄老爷,不知你还有几个哥哥,几个弟弟,可不能失了礼数?」
黄少棠呆呆道:「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其中嫡出是……」
「这个就不必提了,我洪某人可不搞什麽嫡庶神教,全都一视同仁。」洪元挥手打断。
说话之间,两人已行至庄门前。
见到了家门,黄少棠才算略微松口气,只思及那莫名惨死的仆役,仍是浑身发冷,不敢妄动。
几个家丁迎了出来,见到黄少棠,急道:「少棠公子,你怎会这时候才回来,宴席已经快开始了,几位公子正领着小姐们向老爷贺喜,你快点去吧……」
旋即,又注意到了洪元,一个家丁开口:「这位是……」
「我是你们少爷的好友,听闻黄老爷大喜,特来恭贺!」
洪元道。
「既是公子友人,入席自无不可,但……」一名家丁指了指洪元腰间挎着的长刀,说道:「还请解下兵刃来。」
洪元瞥了黄少棠一眼。
黄少棠身体一寒,忙道:「这……这就不必了吧!」
「啪嗒」一声,洪元已随手将钢刀抛给了家丁。
对他来说,有无兵刃差别其实也不大,他拳脚功夫也是不弱,少了兵刃战力确实损了一两分,可兵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不片刻,几个家丁在前开路,引着洪元与黄少棠一并向前。
原本家丁们是想将洪元引到宴席上的,但见黄少棠并未反对,想着这少年公子或许与黄老爷也认识,便没开口。
洪元穿过一张张宴席,见几十桌宴席并未坐满,但放眼望去,人头密密麻麻,周遭角落更是有一个个护卫,庄丁巡守,拢共加起来怕不有几百人上下。
洪元反而笑了!
人越多,代表越容易混乱,一旦乱起来还能怎麽统合作战?
以这庄园之大,人数之多,他得手之后随便一跃一窜,便能轻易脱身而去。
至于有没有危险?
洪元捏了捏眉心,【明目通幽】赋予的感知,本就让他对危险洞察力极强,悟性增加五缕之后,于精神感应一道上更是有了些许玄之又玄的变化。
此刻,宴席前方,黄宜鹤正襟危坐,正在接受着一众儿女的祝贺,为首者是个四十来岁的华服中年,声音洪亮:「爹,儿子祝您老人家福泽绵长,鹤寿松龄,今添佳偶……」
「爹!」黄少棠见到黄宜鹤,心头大松,像是终于从猛虎口中脱身的兔子,快跑几步上前。
只是他跑得再快,洪元只是大步一跨,依旧与他并行。
贺喜的福气话被打断,黄宜鹤皱紧眉头,看向衣衫不整,喘着粗气的黄少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孽子,看看你现在是什麽模样?还敢出来丢老夫的脸?还不快去换洗一番?」
平时被黄宜鹤这般呵斥,黄少棠都会战战兢兢,此刻却只觉得十分安稳。
一有了这样的心思,再想到探春阁中,一路上被洪元吓得他肝胆俱颤,简直是平生耻辱,顿时忘了那『半个时辰』的威胁之语。
又或者觉得眼下人多势众,纵然脖颈上真被种下了什麽妖术,也能抓住对方,逼迫解除。
黄少棠勇气陡增,赫然一指洪元,扬声道:「爹,你听我说,全都是这个姓洪的……」
「黄老爷!」
洪元不再理会黄少棠,不等他讲完话,一步上前,打了声招呼。
黄宜鹤听出黄少棠话语中不善,自然没有好脸色,面色阴沉下来,沉声道:「你是谁?」
黄少棠又叫了起来:「爹,快让人把他抓起来——」
一只手猛地探了过来,一把掐住了黄少棠的喉咙,后者极力挣扎,却像是只小鹌鹑一般使不出半点力气。
黄宜鹤双臂一按座椅,终究没有起身,他自诩一县大人物,也不觉得面前这小子能掀出什麽风浪,只一张脸阴了下去:「你想干什麽?」
突发的动静引得全场探头看来,窃窃私语,不知缘由,就连那张县尉也是皱了皱眉,摆了摆手,示意两个护卫过去看一看。
至于黄家的护卫,庄丁们更是迅速朝着场中心聚集过来。
「我想……」
洪元一把将黄少棠抓拿而起,宛如一名有着数十年经验的铁匠,一刹那间抡起了大锤。
唰!
黄少棠人在半空之中,却已被洪元一只手抡了个半圈,空气『呼』的一响,人已经猛地砸在了黄宜鹤头上!
「祝你阖家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