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诛梁(1 / 2)

第595章 诛梁

元嘉九年,与亲信在厕所中长期密谋的皇帝,终于在自己登基的第十三年,通过耐心忍受,熬死了梁冀安插在后宫中的最大助力,积攒足够了羽翼。

随即,他向着梁冀这位专权十馀年,送走过两任皇帝,一任太后的权臣,发起了进攻。

梁冀很快便被打倒。

正如看了太多人情世故的死鬼所说:

「梁冀过于霸道,将自己的兄弟都无法容忍,只接纳一些奉承阿谀之人在身边,顺从自己的喜恶去亲近他人。

「梁氏的族人,未曾因他而获得利益;孙氏作为他的妻族,却因此得到擢升富贵。」

「以道理劝告他的人,被他驱逐;以礼法纠正他的人,被他杀死;以亲爱」

「没有孝悌忠信仁义来吸引人,没有利益来诱惑人,一旦权势出现动摇的迹象,谁还会围绕在他身边呢?」

不过,梁冀本人并没有被皇帝直接杀死。

善于吸取前人教训的他,并没有被皇帝「进宫开会」的藉口骗住,在皇帝掀了桌子,调集人手,与梁冀在洛阳城中展开火并时,这位权势较之前汉王莽,只弱一分的外戚,更是甲胄片刻不曾离身。

只是他的根基太过脆弱,因利而来的小人,在皇帝使用三百馀年的「刘氏天命」发起号召,聚拢一批臣子对梁氏展开清算时,也迅速因利而去。

梁冀就这样,被围困在自己那华美的,丝毫不属于皇宫的宅院之中。

「我也算快活过了!」

「天底下做臣子的,有哪个像我这样放肆爽快?」

「今死,倒也不算遗憾!」

身材在长久富贵的浸润下,变得痴肥膨胀的梁冀拔出了宝剑,臃肿的脸上,显露出不同寻常的平静从容,不似往日的跋扈暴躁。

倒有了几分父祖兄弟的敦厚模样。

他转头对妻子孙寿说,「只是你在我身边,没有成功出逃,不生气遗憾吗?」

孙寿容貌娇艳美丽,性情与梁冀分相似。

在死亡来临之前,也跟丈夫一样,只露出了微笑。

「别人逃便逃了,可我既做了你的枕边人,凭藉你的恩宠,享受了多年富贵,自然是不能跑的。」

她拢了拢头发,说起王莽灭亡前夕的事例:

「王邑那种葬送了几十万大军的无能之辈,尚且能为了王莽献出性命,何况我呢?」

她可比王邑厉害多了!

梁冀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像平时相处那样,与妻子拥抱,随后提起锋利的宝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他的鲜血迸出,意识恍惚着离开身体之时,孙寿接过那把染血的宝剑,随即自刎而去。

皇帝的人冲进来,只见到这对夫妻的尸体,遗憾于功劳没有达到最大,转身去回报了君主。

占据朝堂,威凌天子十多年的权臣,就此消逝。

而接下来的,自然是皇帝的高兴欢畅,以及梁氏夫妇,及其党羽的死后审判。

「性果然复杂。」

「我还以为梁冀跟他妻子,会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谁知道最后二人竞然选择做了一对同生共死的鸳鸯。

不过,还是过去王邑的例子:

那样的无能无耻的废物,都能在危难之前,对自己亲近信任的人,绽放出作为人的光彩之处,梁孙二人的感情,也不需要再去深究。

「果然看的再多,也是看不腻的。」

捧着用会稽郡的茶叶丶慕容燕的牛奶,调制而成的奶茶一口饮下,上帝唇边还带着微微的痕渍,嘴巴却是没有停下,仍在为人性的复杂,发出真心的叹慰。

「真情固然值得惊叹。」

「但有些事情,也不能被忽视过去。」

跟上帝相对而坐的太平道几位死鬼大贤良师,也捧着奶茶,提出自己的观点C

「看人,还要看其为人的基础。」

「根基错了,屁股歪了,说什麽做什麽,都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梁冀对孙寿的疼爱,已然超出了当世的许多人,连自己的家族都被放在了孙氏的后面。

但他们的相爱相亲,又使得多少生灵,为之流下血泪,承担起痛苦来?

上位者的光鲜亮丽丶优雅从容,又有哪一样,不是建立在万千黎庶弯下的腰背之上?

有的人岁月静好,甚至于能沉迷在爱恨情仇之中,不能自拔,总不能忘却那更多的,正在负重前的人。

「抄查出的梁冀家产,几乎有大汉一半的赋税之巨。」

「这可真是——」

想到洛阳内部动乱之后,那接连不断,被抬至皇帝与群臣面前的钱财宝物,还有被收入朝廷的,梁氏名下的土地丶庄园丶宅院,孙恩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在眼下的大汉,由于为官之人,基本出身世家,享有着大量的田宅仆从,自幼便不曾因衣食用度而生出忧愁,与后世通过科举出仕的官僚,拥有着极为不同的生活和思维方式,因此,抄家过程的结果,基本是可信的。

梁冀的名声已经坏到了人人唾弃的地步,诸位贵人们可不愿意在即将畅饮庆功酒之时,为了一点钱财,而坏了自己精致美丽的羽毛。

当然,看得见摸得着,直接盛放在皇帝面前的钱财不能乱碰,要清点收入国库,但梁氏丶孙氏在地方上积攒下来的土地人口,他们还是很乐意笑纳的。

和帝之时,梁氏便荣列外戚之位,享受了几十年的优待富贵,即便没有梁冀的事情,梁氏手里的田与人,也是令其他世家垂涎的存在。

在上帝带着几位大贤良师,端坐在东海的小岛上,迎着海风,喝奶茶论世事的时候,他们正趴在梁氏的尸体上,痛快地撕咬吞噬着。

而皇帝对此也很大方。

他深知反抗梁冀权威的不容易,也乐意对功臣们做出嘉奖。

洛阳的梁氏资产,要成为皇帝的收获。

地上的那些,便要归属于世家。

君臣为之欢呼雀跃,庆祝着天下迎来了新面貌丶新时代。

但是,他们口中所谓的「新」,又能覆盖到多少人呢?

台上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又跟下面慌张奔走的人们有何关系?

后者甚至连观众都算不上,只会贵人们被视为突然成了精,开了窍,能叫会跑的桌椅板凳罢了。

「好不容易迎来了改变的机会,却只顾着分赃。」

「一点也不想着,将梁冀多年压榨而得的钱财,分润给百姓一下,以弥补他们的损耗。」

「这位天子啊——唉!」

西海出身,武德一向比较充沛的赵申也跟着叹息了起来。

皇帝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权柄,总归是要表现一番的。

为此,他下旨免除了一些受灾地区的赋税,但面对万千饥民的嗷嗷待哺,他却选择了无视。

前者,是因为灾民本就缺衣少食,哪怕将他们榨出了血,也凑不了足够的税额。

不如直接免去,还省了朝廷派出官吏的功夫。

后者,则是因为钱财刚刚入袋,还没有捂热,皇帝自然有些舍不得。

在正式掌握权力的皇帝心中,他还有很多事情打算做,还有很多宏伟的目标没有实现,那些珍贵的金豆子,哪能轻易的散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