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太平道的规制
当太平道走出新夏,向着四处涌去的时候,
治理过一个庞大国家的夏文王便向何博提出过建议:
「要想办法保持各地道人的联系,不能使其离心。」
人心若是散了,
那队伍便要不好带了。
到那个时候,
队伍的颜色还是原本的颜色吗?
那些披着黄巾的道人,还是最初顺天应人的模样吗?
西周分封之初,
尚且会有让各国史官互通消息,记他国之史,以存诸夏之行迹的制度,
这才使得开拓了八百年的诸夏君子,
没有被四周的蛮夷淹没,没有在荒芜的「国外」迷失行踪,更没有随着时间的冲刷,而遗忘自己的使命和来历。
而太平道出现之时,
天下又何其广阔?
区区一个中原,早已不能束缚诸夏君子的手脚,涵盖他们的足迹了。
更深入一点讲,
周初始受封的那些诸侯,和太平道派去四方传道的道人,其身份使命,也存在着极大的不同。
前者即便创业艰难,但名义上的确是去当一地之主的。
等到日后建设好了,国人生聚,名实俱符,不止能安心的享受富贵,甚至还能反手镇压周天子,割他的麦子抢他的九鼎。
后者却是领受上帝之命,去各处传播祂的仁德慈爱。
除了要教导那些蛮夷之外,
更要为已经繁衍的到处都是的诸夏子民,鸣呼不平,以人之身心,来推行黄天之道。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做诸侯,
哪怕是家里穷到还需要自己亲自耕作,一出门就可能遇到蛮夷冲击的始受封诸侯,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代人辛苦之后,子孙是实打实能获得好处,富贵终身的,那为割麦子种粟米而弯下的腰也不疼了,倒腾了一整天的手脚也不累了。
看着修建好的宗庙,还有身边成长的后代,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可道士们却不能如此。
偏偏世间的诱惑如此之多,腐化如此之巨,
即便前三代还能保持初心,没有走歪路子,但等到之后呢?
坐看世间的死鬼们,可是听了太多「我的苦,我祖先早就替我吃完了」丶「这天下是我祖宗打下来的,我理应享受这样的富贵」之类的话语了!
对此,
何博表示了认可。
于是便有了太平道的集会之事。
按照规定的制度,
每隔五年,会定期将各地太平道的代表,还有当地一些着名的丶拥有足够想法和能力的死鬼,拉到一片空荡的,只安置了座位的梦境中,让其诉说自己的经历,以及在结合了实际与当地情况后,凝结出来的想法和理论。
只是,
人之所思,向来是难以一致的。
更何况各地情况本就不一样,在其基础上凝结而成的经验,自然也不会相同。
所以,
在第一届太平道集会举办时,
由于大家对流程还不够熟悉,也有意向其他道友展示自己的成就,彰显自家风采,便引发了不少矛盾——
有还没介绍清楚情况,便迫不及待向着同道推销自身经验,希望对方能拿着本本去推行相应的措施,觉得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最正确的。
也有一言不合便武力辩经,贯彻「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一原则,尽显强者风范的。
而诸夏的论道传统,也有「肉体辩经」的主张。
于是「拳脚共长天一色,棍棒与孤鹭齐飞」的景象,便充斥了梦境角落。
总而言之,
当时的混乱,
让因为上帝偷懒,随手捏出来的集会之地,变得像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一样,起伏跌宕,令人遇之晕眩。
好在,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上帝也不会惯着这群许久不曾聆听鬼神教诲,被赵申丶孙冲这等「与神角力者」带坏了的道士。
他当场拍着桌子说:
「这是开大会,不是稷下学宫,哪有动手动脚殴打同道的规矩?」
说罢,
何博便将他们完全镇压,然后在梦境中塑造出各地的模样,把人都给扔进去,轮了几轮。
「道理是很难说明白的。」
「但事教人却一向简单粗暴。」
「这群家伙因为没有去过其他道人传道的地方,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从而生出了无所谓的臆想和争论,这自然不好!」
「既如此,不如去对方那里滚一滚,等尝过了滋味再说话!」
虽说何博曾经给予过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沟通死鬼,并且通过阴间这个中转站,获得遥远之地消息的能力,
可百闻不如一见。
有些东西和事物,
到底要亲身经历了,才能明了其中深意。
而在上帝有形的大手操控下,
于梦境中走遍东南西北,跨越无数山川,甚至还坐在船上,肉身投喂过海大鱼的道士们,目光很快就变得冷静柔和起来。
再度出现,与道友论道辩经时,更有脱胎换骨之感。
但转过来说,
过于争执不好,
什麽都不争,张口就是「啊对对对」也不好。
「真理」的确需要争辩。
于是,
何博又亲自下场,揪着梦境中无处不在的云雾,团出了一堆雪球,并允许道士们用其来表达自己的最终意见。
「梦境飘渺,没有实际的根基。」
「所以常人的心意,可以在梦境中得到十足的显露。」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便是这样的道理。」
何博捧起一团「雪球」,对着正看着下方炮火连天丶轰鸣不断,目光逐渐呆滞的王凤说道。
「而这团小东西,便是人之喜恶的载体。」
那犹如流星坠地,火雨降临的场景,充分表达了投掷者对承受者先前所说之事丶所言之理的不满;
那犹如七彩虹桥,鲜花飞舞的场景,则充分表达了投掷者对承受者的支持和赞同。
前者受之,会被砸的晕头转向,呜呼哀哉。
后者受之,则会生出心旷神怡,神思清朗的通明来。
「那他们手里的呢?」
王凤心里不是很明白,但面上摆出一副听懂了的模样,还指着下面一些趁机捣乱的死鬼,询问他们手中那被晕染出几分淡色的雪球指代着什麽。
何博随口回道,「这充分表达了他们的思乡之情。」
「啊?」
……
当硝烟散去,
一切恢复平静后,
王凤这个外来者,加入了记录太平道集会相关内容的文书工作中。
「我读书也不是为了干这个啊……」
曾经在山野河流中肆意穿行,又在壮年时随同乡人举起旗帜,短暂担任过玄汉公侯的王凤抓着手里的笔,不明白自己怎麽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不是来新夏寻访有道之士,想要向他们请教「天地与我为一」道理的吗?
怎麽突然做起了刀笔吏呢?
「这个正常!」
「等你死下后,还要做更多的事呢!」旁边的隋国大贤良师听到他的疑惑,边书写着记录,边笑着回复他。
上帝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祂亲近的死鬼。
「不过为什麽还要记这种事呢?」王凤抓了抓头发,又被面前的记录逼出一声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