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过,潘筠和钱老爷这才从县衙里出来,妙真妙和也回来了,俩人默默地站到潘筠身后,和她一起把钱老爷送回钱宅。
钱老爷打量她们一眼,叹息一声:「你们都长大了……」
潘筠抬头,眼中闪过金色流光,钱宅的气在她眼前便无所遁形。
和头两年看到的欣欣向荣相比,这一次看到的气虽盛,却死气沉沉,大有坠渊之相。
潘筠抿了抿嘴,问钱老爷:「钱大郎呢?」
「你说大鸿啊,」钱老爷苦笑:「短短半年,蔡县令要修桥铺路丶要清点田地丶要免役钱丶要赈灾丶要安民,已经上门五次,每次都收了钱离开的,我家实在熬不住了,前几天我就让他躲出去,我则藉口生病,闭门谢客。」
他道:「这次要不是你请托,我是不会来县衙的。」
潘筠听了抱歉不已:「叛军入城,您家可还好?」
「还好,就舍了些钱财,」钱老爷顿了顿后道:「领队的那个王小井,他以前跟在你们身边见过我,为我说了很多好话。」
潘筠连忙问道:「以您的眼光看,他怎麽样?」
钱老爷叹息一声:「很讲义气,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就是太年轻,易冲动!」
若不冲动,也做不出反叛的事来。
钱老爷看着她道:「你想让他俯首,那得为首的那人同意才行。」
「您知道匪首吗?」
「听说叫宋大林,是个矿头,」钱老爷道:「他们开的那个矿啊,原来是私矿,开采的白银给上边的东家,矿头偷藏一些,再分给矿工,加上那些人是偷开矿产,也怕矿工们闹腾,工钱就给得足。」
潘筠颔首:「猜出来了,不然王小井也不会因为缺钱就去做矿工。」
肯定是因为做矿工的收益还不错。
「结果朝廷派了官员下来,查到了这座私矿,直接接收矿产,为了提高效率,他们日夜不停的让矿工干活,工钱按律来定,直接被降了三分之一,监工再以各种理由克扣一些,每人每月发到手上的钱不抵之前的一半。
加上有监工在,矿头也偷藏不了,连私利都没了,矿工们自然不愿。」
潘筠:「监工不许他们离开吗?」
「是啊,」钱老爷叹息道:「监工若许矿工离开,这场叛乱可能都起不来,毕竟,平民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走不脱,又挣不到钱,大家本就怨气深重,这个时候江南大风大雨,他们也受了灾,矿洞差点被水淹了,监工却无视危险,一定要他们下洞……福建宁化叛乱的消息一传过来,他们矿场就也全都乱了。」钱老爷道:「所以,就算没有宋大林和王小井,也会有吴大林和张小井,这场叛乱,避无可避。」
潘筠沉默不语。
钱老爷温声道:「你已经把被连坐的人救出来了,这就足够了,我看叛军的事太复杂,他们背后未必没有前矿主和那些官员的挑拨离间,不然,怎麽能朝廷前脚复矿,后脚矿工就造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