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飞摇头道:「朝廷已经布局,开院大典后各方势力必闻风而动,利字一起,便是杀劫重重,咱们终究是江湖中人,没法插手,反正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
「话说回来,那元监正答应了没有?」
「放心,答应了。」
李衍沉声道:「明日咱们就搬去书院,之前《求仙篇》和蒸汽机的事,书院欠咱们不小人情,
你那枪械法器,还有其他人的法器,都由书院操办。」
「所需灵物,书院都会负责,但下次就不行了。」
「这次就够,这次就够!」沙里飞闻言,顿时一乐。
他们炼制法器,使用灵物,可消耗不小。
书院能提供,至少钱上暂时无需发愁。
旁边的王道玄,则皱眉道:「那赵清虚呢,可有线索?」
李衍摇头,同样满脸疑惑,「始终不见踪影。」
『我已问过了,蒸汽机在书院直到运往社稷庙,霍胤都会亲自守护,且有宗人府高手和几名国师配合,加上都尉司神枪手,可谓密不透风。」
吕三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赵清虚放出的假消息,他另有图谋?」
「或许吧。」
李衍扭头看向窗外,沉声道:「罗明子他们,已经派人前往《求仙篇》上记载的其他神山,待将那『升仙大阵」中的东西全部取出,他们翻不了天!」
正如李衍所料,开院大典造成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次日清晨,李衍一行便收拾行囊直奔书院,而京城市井,早已鼎沸如煮。
「啪!」
醒木重重拍在桌面,茶馆里唾星四溅的说书人满面红光:「话说当时祥云缭绕,紫气东来,陛下端坐于那仙人龙攀之上」
下方人头赞动,份人们与贩夫走卒挤作一团,交换着各处捕风捉影的传闻:」「喷火铁兽」?
听隔壁张屠户讲,亲眼见那铁牛车眼睛喷火星子,肚子能吞千斤黑炭!」
「嗨,真假谁知道?可昨儿个煤场契价飞涨是真真的!多少豪商抢破头咳,可惜咱这囊中羞涩,不然砸锅卖铁也得吃进!一本万利啊!」
「哼!乐个什麽劲儿?」
一个醉眼悍的汉子哼哼唧唧,声音拔高,「俺舅爷在工部当差,内幕消息!那『神器』能顶千百个苦力!商号们争着买,往后工坊里还有咱小民的活路?都得喝西北风去!」
此言一出,周遭骤然一静,面面相。
「不——不至于吧?
旁边有人笑着打圆场,「俺是烧窑打砖的,手底下功夫!砖坏不瓷实,炉里一过就废!还有俺家婆娘,在津门绣坊当差,针线活计巧着嘞,难不成那铁疙瘩还会穿针引线?」
「就是!朝廷得了宝贝,那是镇国安邦的,跟咱们小民争什麽食?」
「俺倒听说了,」一个黑汉子压低声音,「普州商会要修那「铁牛车」跑的『神道」驰道,
正满世界招人呢!这活计接下来,几年的嚼咕都不愁!」
「啥?!你他娘的不早说!」
「走!快走!」
听说有工开,几个汉子登时拍案而起,一阵风似的刮出了茶馆,
茶馆幽暗的角落,一个身材短小的份人独坐窗边,灰布帽檐压得很低,耳廓却如狸奴般微微翁动。
他将那些真假掺半的议论收入耳中,默默记下。
片刻后丢下几枚铜钱,起身便走。
此人出了茶馆,脚步一转便扎进了东城,
东城毗邻漕运码头,本就是鱼龙混杂的泥塘。
自打「铁锚会」的龙头罗功胜在菜市口掉了脑袋,这曾煊赫一时的庞然大物,便如被捅了窝的马蜂,顷刻乱成一团。
稍有点门路的高层早已卷铺盖逃之天天,远遁他乡。
唯剩下一群红了眼的亡命徒,此刻正为了争夺地盘,在长街上厮杀作一团。
「乾死这帮杂碎!」
怒骂与惨嚎交织,往日的城狐社鼠,这时哪还顾得上「不闹出人命」的潜规矩?
棍棒成了摆设,雪亮的刀片子丶凿骨头的小斧头,只顾着往对方要害招呼。
噗!有人当胸被攘了个透亮,哼都没哼便栽进血泊,
扑通!血糊糊的尸首被抛入浑浊的河沟。
百姓惊叫着奔逃躲闪,远处传来衙役急促的吆喝和杂乱的脚步声望着这血腥混乱,那矮小人眼底掠过一丝浓重的讥消,仿佛在看群蝇争腐。
他压了压帽檐,侧身滑入旁边狭窄的深巷,
这里居住的,都是京城贫苦人家。
巷子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浊气一一那是经年的潮湿霉味丶陈腐的尿臊气,还有角落里小作坊制生皮散发出的刺鼻恶臭,薰得人脑仁发胀。
低矮的破败房屋如歪斜的积木,挤在坑洼积水的泥泞小道上。
份人低着头,在蛛网般密布的窄巷里七绕八拐。
他每一步都踩着污水烂泥,还不时警觉地往身后撒出一些无色的粉末。
几条翻食垃圾的野狗刚凑近嗅了嗅,登时毛炸如刺猬,夹着尾巴哀豪着逃窜开去。
终于,他停在了一处荒草漫过膝盖的破败大院前。
几个衣衫楼丶眼神空洞的乞巧正蹲在倒塌的照壁旁,用缺口的破瓦罐煮着从各处讨来的水和霉烂窝头,那恶臭随风飘散,足以将活人顶一跟头。
「滚远点!」份人捂紧口鼻,嫌恶地低喝,随手丢出几枚铜钱。
乞弓们木然地捡起铜子儿,拖动着破草席让开了道。
闪入后院柴房,他凝神谛听片刻,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揭开角落里一块厚重的丶布满苔藓的地窖隔板。
一股混合着泥土腐败和阴冷湿气的浊流,顿时涌了出来。
矮小人毫不犹豫,一个子翻身便没入黑暗。
狭窄的地道潮湿冰冷,他在黑暗中熟稔地左弯右绕,走了约莫一灶香,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个地洞窟,看模样曾是私盐贩子囤货之所。
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亚,清晰地映出二丹几条盘膝端坐的身影。
他们丫身着粗布汉人衣物,但头顶无一例外,全是剃光中间头发的「月代头」,腰侧斜插着毫长冷硬的肋差。
阴势锐利的目光齐刷刷扫来,如同一群蛰伏于巢穴中的恶狼。
矮小人再不掩饰,跪在地上磕头道:
「法主仁扩会儿寸(拜见法主神官)!」
灯火黑暗处,则响起了阴冷的声连:
「如何,有赵清虚的消息没?」